【双黑|太中】捕梦网

    太宰治最近经常做噩梦。

    那些黑暗时代的回忆,真假参半地轮换出现在梦中。他看见尸体被鲜血和恐惧缠绕着,铺天盖地的荆棘开出玫红色的花,他伸手去抓,却抓到一手虚无,像风吹散的最后的幻觉和消融在朝阳里的蓝色星光。梦的最后,总是以他掉落进无边的黑暗为结局。

    其实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噩梦,至少对太宰治来说不算。但不知道是不是被光明熏陶了太久,竟然习惯了温暖的生活,这些冰冷的场景竟让他格格不入。明明都是早就习惯的事情,太宰治叹了口气,拉开窗帘。

    晚秋的黎明是灰色的,晨曦还未显露,东方微白的光已然将天空拢在一团雾气中,只是天上的星星没有被遮住,黯淡地闪烁着。

    是白色的。太宰治看着最后一颗星消失在晨光里,并无在梦中一般不舍,只是吐出的热气迅速冷凝在玻璃上,遮住了视线。

    他躺回床上,被子的余温未散,太宰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。

    就这样躺到中午,国木田的来电才终于把他从床上叫下来,等到磨磨唧唧地来到侦探社,已经接近了下班时间。

    在国木田的怒吼中,太宰治才不情不愿地坐下来开始工作。只是睡眠质量的骤降,让他很难打起精神看清文件上的字,世界仿佛是放入水中的画,晕染成一团一团的色块,他打了个哈欠,就这么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他看到火光在眼前炸开,搭档的车就这么四分五裂成了碎片,恍然意识到,这是他叛逃的那个夜晚。

    中原中也冲到爆炸产生的地方,显然意识到了是太宰治搞的鬼,愤怒让他脚下的土地一寸一寸裂开,太宰治毫不怀疑,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叛逃,一定会被揍一顿的。

    铃声响起,中原中也掏出手机,看到显示的人名时,强行压下怒火,接通电话。

    “Boss,是我。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,太宰那个混蛋把我车炸了。”

    “叛逃?您说······谁?”

    “······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中原中也挂掉电话,眼里的怒火像被海水吞没的岛屿,一点一点沉了下去,他握着手机,站在一片废墟里,竟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。

    太宰治以为,中原中也一直都是强大的、一往无前的,是会用果断代替悲伤,用嚣张置换孤独,无论承担了多少都笑得出来的神明。但神明,居然也是会哭的。

    眼泪砸到焦黑的土地上,什么也没能带来,什么也没能留下,中原中也低下头,一脚踢开了太宰治的告别礼物——一块被炸得乱七八糟的引擎,露出了称得上是无助的表情。

    这是太宰治从没见过的,他见过中原中也被逼到绝境时仍不退缩的决绝,见过他遍体鳞伤、奄奄一息时眼底的不甘,也见过他不眠不休工作后的疲惫,还有看到下属尸体后的愤怒与悲伤。他们太了解彼此了。但这种茫然的、无措的神情,却是太宰治第一次见。

    “这个混蛋······”

    太宰治心里一顿,突然想到,很久很久以前,是自己设计让羊的人背叛了中原中也,而如今那个把他拉入黑暗的人,却叛依了光明。

    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呢?太宰治想。他伸出手去摘中原中也的帽子,就像以前的无数次,希望看到对方怒气冲冲地跳起来。太宰治并不擅长安慰别人,他可以虚情假意地将情话说得天花乱坠,却往往难以面对自己的真心。但他知道他不需要,他可以把关心藏在玩笑里,把爱意匿于捉弄中,中原中也明白,就像他明白中原中也一样,这是他们默认的口是心非。

    但太宰治并没有摸到帽子,他的手穿过漆黑的礼帽、微卷的橘红色发丝,却什么都抓不住。

    哦,这是梦啊,太宰治后知后觉地想到,漆黑的身影渐渐模糊,像淡出回忆一样淡出了他的视线。他伸了个懒腰,听到周围吵闹的聊天声,已经下班了,大家在商量晚上究竟吃些什么,前一阵刚解决了一件大案子,庆功宴定在今天。

    “我先下班了,今天头疼,适合跳河冷静一下。”太宰治打了个哈欠,懒懒地说。

    “你迟到半天就算了,庆功宴也不去吗?”国木田恼火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啊,我可是要和美丽的小姐殉情的,怎么能被一顿晚饭绊住——”太宰治笑眯眯地随手带上门。

     门被关上的那一刻,乱哄哄的屋内霎时安静下来。侦探社的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太宰治离开的方向,停止了假装的对话。

    中岛敦担心地问道:“太宰先生不会出什么事吧?”

    “太宰啊······”与谢野医生也罕见地露出了担忧的神色,没有给出答案。

    国木田皱起眉头,说:“那个家伙······”

 

    太宰治回到家才想起自己忘了跳河,但也懒得再折回去。

小小的公寓经过一个下午的冷却,变得好像没有人居住过一样,散发着寒冷阴森的气息。太宰治打开灯,暖色的光驱散了昏暗,与窗外的夕阳融为一体。

他从冰箱里翻出一罐蟹肉,就着水冷冷地吞了下去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的那个梦,他开使怀念起中原中也的手艺。太宰治想到自己第一次做饭的时候,险些炸了整个楼,后来这一类事就都是中原中也代劳,即使他叛逃了,也会时不时回去蹭上一顿。中原中也虽然扬言要把他从楼上扔出去,最后还是任由这个米虫蹭吃蹭喝。

其实,太宰治想,我至少留了一封信,并没有不辞而别对不对?叛逃前夕,他花了一天的时间写了一封只有一句话的信,却在临行前塞到了中原中也的车里。那片薄薄的纸也就在爆炸中灰飞烟灭。往后的很多日子里,太宰治都在想自己当年多此一举的原因,既然知道不会送出又为什么要写?或者说,既然写了为什么不干脆送出去,反正他一走了之,苦恼的只会是那个烦人的蛞蝓不是吗?

太宰治咽下最后一口蟹肉,结束了苦恼的回忆。

夕阳沉入地平线,路灯和家家户户透出来的灯光却不如想象中的明亮,城市依然笼罩在一片孤独之中,模模糊糊看不真切。

太宰治打开从港黑带来的箱子,上面的锁已经在时间里风化,留下一堆锈红色的渣渣。他叛逃的时候净身出户,什么都没拿,这一箱子的东西是森鸥外派人收拾好送过来的。真是多管闲事啊,太宰治想。那些有着过去的印记的旧物就这样一直躺在箱子里,终年不见天日。

现在一打开,一种霉味混杂着灰尘的气息一下子冲了出来,呛得他打了个喷嚏。

    “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?”太宰治从一团已经变成碎布的绷带下面掏出一包零食一样的东西,是巧克力,不知道融化又凝固了几次,形状极为不规则地挤在包装袋里。

    “啧。”太宰治嫌弃地咂咂嘴,把它扔到一边。这是中原中也在情人节送他的礼物,当然不是为了表达爱意,只是恶搞而往里面加了大量的辣椒酱和芥末,想看他出糗罢了。他当然识破了这个小花招,也趁机报复了回去。只是为什么,没有扔掉呢?

    太宰治继续翻找,又看到了几根被红线绑在一起的彩色蜡烛,因为承受着重物和岁月的摧残,变成了用棉线连接的蜡块。脑海中关于这些蜡烛的回忆也蒙上了一层尘埃,但太宰治依稀记得,这是他十六岁生日的蛋糕的遗物。当时港口黑手党内忧外患,人心惶惶,他在审讯室待了两天,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,想到第二天还要早起出任务,心里更累了。

    他迈进家门,本以为中原中也还在外面出差,却发现自己的小搭档正坐在沙发上吃蛋糕,嘴边沾着白色的奶油,看到他回来,眼中闪过一丝尴尬。

    “今天是什么纪念日吗?”太宰治问:“难道小小的蛞蝓一年要过两次生日?”

    中原中也放下蛋糕,没好气地说:“是你的生日,笨蛋。”接着又小声地嘟囔道:“还以为你不回来了,我打算一个人都吃掉。”

    太宰治愣在门口,说不上是什么心情,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的,嘴上却说:“中也不知道吗,吃蛋糕能让人变矮哦~”

    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,把他拽到餐桌前,对着那一盘残缺的蛋糕。

   “少啰嗦,赶紧许愿,然后把剩下的吃了。”

   太宰治就真的乖乖地站在那里,在心底默念三遍“中也一辈子长不高”,然后笑眯眯地吹灭了蜡烛。

    “生日快乐啊,混蛋。”中原中也别扭地说着,切了一块蛋糕递给他,“凑合吃吧。”

    太宰治看着他嘴角的奶油,鬼使神差地低下头舔掉了那块甜甜的污渍,然后对呆若木鸡的中原中也说:“好甜啊,没想到中也竟然喜欢草莓味。”

    然后,然后谁都没有吃成蛋糕,剩下的那些被当作奶油大战的原料,糊了一墙。战事最后,太宰治沾了一身奶油,黑色西装彻底报废,他凭借身高优势一把抱住同样黏糊糊的中原中也,拨开对方额前沾了奶油的头发,又一次吻了上去。

    真甜啊,太宰治不无怀念地想着,甜得有些过分了,以至于后来再吃到的蛋糕,都尝不出什么味道了。

    他继续翻找,尝试在过去的影子里把自己的回忆拼凑起来,黑色的,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日子,原来真的曾盛放过那些肆意嚣张的青春啊,属于他,和中原中也的,两个人的青春。

    他以为自己不记得了,却什么都没能忘掉。

    少年时代埋藏在心中的根,已经和他融为一体,想要折断,却是不可能的了。

    太宰治终于从箱子的最底下扒出他想找的东西,是一个树枝围成的花环,挂着几串小珠和羽毛。塑料的珠子碎的差不多了,只剩一两个吊在上面,光秃秃的。

    什么啊,太宰治撇撇嘴,竟然真的带来了吗。这种迷信的东西,也只有那个蛞蝓会信吧。说什么捕梦网可以过滤掉噩梦,让好梦通过,看上去就不像是会管用的东西。太宰治嫌弃地抖掉上面的灰,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挂上床头。

     可能是捕梦网发挥了它的作用,也可能是实在太累了,太宰治很快就陷入了沉睡。

    他梦见了一片海。

    深邃的,泛着波光的海呈现出雾蒙蒙的蓝色,好像氤氲在眼中的水汽。太宰治站在崖边,看着海水冲刷着陡峭的礁石,想要跳下去的愿望一点一点加深。

    身后传来脚步声,他没有回头就知道那个人是谁,只是他,也只能是他。

    “来了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中原中也在他身边站定,同他一起眺望远处的地平线。是黎明,还是黄昏?天空是淡紫色的,点缀着金色的光辉。

    太宰治伸手握住中原中也,他没戴手套,手指在风中冰得吓人。

“你怎么来了。”中原中也没有挣脱,也没有回握,只是看着他。

太宰治没有解释,只是握得更紧,说:“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,会不会死呢?”

“你这个混蛋,还是一天到晚想着要自杀的事情啊。”中原中也撇撇嘴,神情无奈。

“没办法啊,”太宰治耸耸肩,“这是我的爱好。”

“切。”

“因为一想到还要继续活在世上,就衷心地感到难过,这种心情,大脑简单的蛞蝓是不会理解的。”

“是啊,真搞不懂你这家伙,对你来说,难道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留恋的吗?”

“有啊,”太宰治笑了,“是有的。”

想要拼尽全力留下的,即使付出灵魂也在所不惜的,执念。

“只是,已经不在了呢。”

一阵沉默,两人都没有再开口。

他们很少有这样相对无言的时候,两个人却都不觉得尴尬。

突然,一阵风吹过,这么柔和的、轻微的风,连浪都没有掀起来,却吹走了中原中也的帽子。

帽子没有滞留哪怕一秒,就径直砸入了水中。

中原中也却一点也没有着急,罕见地露出了温柔的神色。

太宰治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,是自杀,还是捡回帽子,反正他挣开了中也抓住他的手,一跃而下。

风从耳边呼啸而过,刺痛了他的眼睛,但他突然停了下来,落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。

“中也是想和我殉情吗?”

“混蛋,都说了,在我杀掉你之前,给我好好活着啊。”中原中也搂着他,两人停滞在了空中。

为什么人间失格不起作用呢?

太宰治责备地看向中原中也,看到他嘴角没有吃干净的奶油,舔了下去。

还是很甜啊。

“回去吧,”中原中也的声音越来越远,像海中的波涛一样,一点一点地褪去了,“不要再来了。”

为什么呢?太宰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,为什么会这样呢?

“真是烦人的蛞蝓。”

“最讨厌你了。”

太宰治睁开眼睛,心里还残留着梦中的惊惶,“太糟糕了,居然梦见了中也吗?这是什么世纪噩梦啊。”

他摘下捕梦网,中间断掉的丝线蔫蔫地耷拉下来,剩下的几颗彩珠也有了裂纹。

“这是印第安人信仰的神物,上面的珠子代表了神明对你了庇佑,以后就不会做噩梦了。”

“哇啊啊,狗狗是在关心主人吗?”

“混蛋,我是怕你吵到我啊。”

神明不知道,他根本就没有做噩梦,只是为了光明正大地抱着自己的小搭档罢了。

可是,神明已经不在了。

太宰治摊开手,手心是碎掉的塑料,他还是没能抓住。

窗外,夜幕黯淡无光,正值深夜,还有人家未熄灯火。太宰治把散落在地上的旧物一件一件地放回箱子,包括那包坏掉的巧克力。

多管闲事,他暗暗地骂道,拿出了珍藏已久的安眠药,毫不吝啬地倒了一把,又像是想到了什么,一颗一颗地装了回去,只剩一粒,他就着水吞了下去。

模模糊糊的睡意袭来,他拨通中岛敦的电话:“敦君。”

“太宰先生?怎么了吗?”那边的吵闹声淡了下来,传来中岛敦紧张的声音。

“我想吃蛋糕了。”

“那——我现在买了给您送过去。”

“不要,你买的不好吃。”

太宰治挂断电话,很快,睡意袭来。

一夜无梦。



没错这是个刀,不要打我


怪盗和侦探的大纲还在写,可能过一段时间才能放上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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